【Pierre人夫日記】2013/2/9-11 廚藝及其所帶來的

謎之音：戴高帽的感覺真好，已經好久沒有這樣~(要用唱的)。
基本上學糕點Lenôtre是一流的，也是Claire的夢幻學校，
無奈交通不便當初沒有選擇此校。但能上上單堂課，
還拿到了主廚帽與圍裙，過過癮也是不錯的。

二月九日

　　除夕。

　　跨海與時差，靠著智慧型手機，得以與遙遠親人通訊拜年。雅的父母與親戚們熱鬧地團圓，滿桌菜肉，一切都是滿的。手機輪流傳遞，一張張熟悉臉孔出現在方寸大的螢幕裡，相互揮手問好。

　　同樣，我與雅在法國一同渡過的，第六個農曆年。

　　雅說：「好懷念在台灣吃的那些年菜喔。」

　　多日前，網路上看到折扣，在巴黎十七區，凱旋門附近有間餐廳特價，我們一群朋友八個人約好了一同前去作為留學生的年夜飯。今晚的成員有鄰居們馨與達、宏與年，另外還有其實認識多時但前幾年一時沒住在巴黎的瑾，以及她的室有梅，她倆也是喜歡料理的可愛女孩，近期內也將開張一個關於美食與生活的部落格。瑾與梅住巴黎近郊，由於下午另有約，中間有空檔，就先來我們家裡坐，還帶了一盒Patrick Roger巧克力給我們。雅與兩位女孩相見歡，大抵上喜歡美食與料理的，只要個性上沒有相差太多，多半是話題滿滿。待得出發時間到，我們在樓下與鄰居們集合，一伙人浩浩蕩蕩前去坐地鐵。

　　與行的還有今日才加入的鈞。他是雅這次在台灣辦簽證認識的男孩，已經有六年的廚房工作經驗，為了夢想，與證明自己能到怎樣的程度，很勇敢的放下一切，一次報名藍帶的廚藝、甜點與品酒課程，並先學一陣子的法文，好進入狀況。附帶一提，在台灣時，他除了是廚師之外，也是樂團主唱，我們一群人對於他的廚房經歷與音樂都很感興趣。

　　九個台灣人像圍爐般坐在一塊，儘管餐點吃下來只有主菜好吃，讓我們不太明白生意為什麼好，不過氣氛溫馨，寒冷的異國，無論熟識與否，憑藉善意與祝福，我們溫暖彼此。

一伙吃到十點離開，我們一路寒風中瑟縮，走到凱旋門合照。

　　回家路上，夜晚的寧靜街頭，竟讓我想起台灣，除夕夜時家戶相聚而使得街頭相對靜寂的那種清涼。

二月十日

　　約朋友來家吃飯。

　　中午先與鈞約在Convention的假日市集，他的法式料理經驗豐富，關於技巧與材料各方面都熟知，兩人在交換心得當中都收穫不少。

　　回到家後是廚房時間，雅準備炒米粉，鈞在一旁熟練地切起菜，多了個專業的幫手，有種如魚得水之感。

　　中途先出門接琳(先前文章提到的J)，雪一陣陣地下，微冷。

　　中午的菜一道道上來。炒米粉之外，還有雅一早準備的關東煮火鍋、市集買的烤春雞與德國酸菜。琳與鈞都是剛來法國，也都在藍帶學院，他們彼此交換心路歷程，如何決定過來，下了多少決心，付出了什麼，又得到了什麼。過一會宏與年也來同歡，再晚一點，馨與達也來了，又是個熱鬧光景，十分有過年感覺。而話題，隨著人數也多樣化了，酒足飯飽，歡笑連連，我們小小的家被人的氣息塞得滿滿的。

　　我們直到傍晚散會，我與雅吃點中午留下的菜，一下就飽了。

　　在電腦上看照片。似乎今年也認識了不少新朋友，接觸不同的人，如同接觸不同的宇宙。我跟雅說，我真的希望能再稍微打開自己一點，別絆著妳，與妳多接觸人群。

當然，前提是我們始終在一起。因為妳，我才有認識世界的必要，否則我會永遠樂於處在孤獨宇宙裡。

二月十一日

　　早上起來，恍惚半醒間，妳來我耳邊說：「老公，今年要更乖喔。」我含首答應。

　　今天下午有Lenôtre的課，雅先前在網路上報名的Opera蛋糕單堂課，後來越南同學Zoe知道了也感興趣，也報了同一天課程。

　　我帶著小旺陪雅到香榭大道的Lenôtre餐廳。一進去Chef便來迎接，我原先打算在他們的Salon點杯咖啡等待，不料今日公休，友好的Chef竟自己煮杯咖啡給我，讓我在咖啡座等待。挑高華美的Salon就安靜的只有我一人，彷彿我佔有了這裡。

　　之於我而言，這也是難以言喻，獨特的靜美時光。等待變成愉快開心的事。雅就在牆的另一端學習，我感到安心。

　　我抄讀起Paul Valéry的《Tel quel》。我喜歡他口中談的創新。最創新的，不是早熟的，而該是晚熟的；不是標新立異的，而是數世紀以來就存在的。簡言之，不是才剛創造出來的東西，該是被遺忘忽略許久而重新尋回的東西。

　　之於文學，真正的閱讀是重讀，真正的書寫也永遠是重寫，料理上，也像許多的藝術創作活動，亦是不斷復返的吧。也因為這樣，所有的大師都有他們重返經典且再創造，添入自己的靈魂，所謂的revisité。又如普魯斯特，真正的認識只有再認識。再認識之前，我們不算真正的認識。

　　一如朋友凱麟當頭棒喝的提點：「我們走進餐廳，食物以其自然但調理到各元素頂峰的方式出現，彷彿到入口那一刻為止我們從不知道牛、豬、羊、雞與各式蔬果香料之味，我們不認識，因為我們在此之前未真正碰觸食物的本質，直到某一個天才以概念的高度調度其純粹形式。」又，「料理成為一種問題性，必須在方寸間迫出牛羊豬雞與蔬果香料的純粹形式，創造屬於自己的情感。這似乎便是當代法國料理的思考條件。」

　　關於料理，我還有許多要認識，再認識，必須從味蕾鍛鍊起。如此，透過妳的料理，我或許能更瞭解妳的靈魂本質......。

　　三個半小時的等待一點都不覺得久。下課的時候，雅上課的主廚偷偷走出來塞給我東西。我看著雅與Zoe與Chef繼續聊，並留下了聯絡資訊。

　　出了大門，雅的第一句話是：「感動得快哭了。」

　　她說不同於藍帶學校某些Chef的刻薄，包括或多或少的歧視亞洲人，這邊的Chef與上次來這裡學馬卡洪遇到的Chef一樣，都非常樂意教學，接受詢問。Chef還偷偷給了她們兩個一人一頂主廚帽，以及剛剛塞到我背包一人一件的圍裙。今天恰好Lenôtre校長也來，知道她們是藍帶學生，也不客氣地推薦自己的學校，非常歡迎她們去那上課，短期或長期的。而今天的Chef更友好地留下自己的電話，說有問題可以儘管問。

　　Opera有一說正是Gaston Lenôtre本人(再)發明出來的，無論證據足夠與否，至少這裡非常正統且自豪。由於這是給業餘者的課，大部份的基本成份都是Chef示範，而六位學生動手的是組合蛋糕的部份。雅說這確實不容易，除了多層次之外，最上頭巧克力的glaçage，巧克力平整塗抹在表面，只能一次推開，再補就會破壞。這得在更多次下苦功練習才行。

雅回家後當然很興奮的拿起Chef送的廚師帽與圍裙拍照，雅戴起主廚高帽子似乎比學徒帽更適合。雅打趣的說，「轉學去了啦！」

　　我鼓勵雅一到家就傳簡訊道謝，Chef很快就回了。他說很喜歡亞洲的學生，認真又不會像某些法國學生難搞。他說，有問題不要客氣，儘管問。

　　雅整晚都開心著，我也微笑聽著她講，聽著她電話裡跟朋友們講。

　　似乎這才是料理的快樂所在，總有一種慷慨在其中。

　　或晴或雨，或高或低，雅的這條路，終究不會孤獨的，因為它本質是分享的。

2013/2/12 Claire於Lenôtre所做的Opera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