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ierre人夫日記】2013/2/26 接受這樣的自己

2013/2/26 Claire於藍帶實作Pithiviers 

2013/2/26 Claire於藍帶實作Pithiviers

 2013/2/26 Claire 於藍帶實作sacristains

　　走在Rue de l'Université上，重疊於碩士時期不知履踏多少次的，沒能留下的腳印，只有記憶能夠證明曾有的存在，也只有記憶滋證消逝的那些。恐慌發作後一直留存，走錯了好幾次路，迷失在我自己熟悉的一帶。才終於找到了Le Bon Marché，買了兩瓶果汁，一條鮭魚尾，匆匆走進地鐵，回家把自己關起來。

　　我打了電話回台灣的家，沒頭沒尾的跟父親說：「孤癖的人活著真痛苦。」

　　我心裡補充的話是：「只會給人帶來麻煩。」

　　眼框緊繃，眼球卻乾澀無淚，頭疼，胃液翻滾。

　　我懷想自己擁有的，譬如旺，譬如台灣的家人們，還有我心愛的雅。打起精神，先去圖書館找書，碰上了幾本對研究有關係的資料，心情略為振奮。冷靜了，但還缺了點東西。還有十幾分鐘的等待時間，也不管是不是浪費錢，衝進星巴克買杯熱咖啡，破例加糖加奶，坐在戶外大口喝下，才拾回平時的自己。雅差不多也在這時候打電話來。

　　我走進學校，見到雅，她說今天Pithiviers做得並不好。過程不差，但最後千層出來不理想，很怪，在學校有關千層的，似乎常出問題。今天的Chef是製糖專家，那天在美食書展現場示範拉糖的就是他。雅說，他看上去嚴肅，不過第一次給他帶實作課，感覺還好，至少是個願意教學的老師，只是很氣自己表現不好。

　　沿途返家，我跟雅坦承自身的狀況。她靜靜聽著。沒有多餘的評論，她的意思好像是：也不必急著想怎麼辦，一起繫著走下去吧。別怕。

　　(杜斯妥也夫斯基與他的妻子：「她『必須』看待他，像看待一名孩子；這將會是一種她必得終生不斷要求自我去修復，且也因此，將她牢牢牽繫在他身旁的能力——他們憑此，復原彼此。此時，費佳即將進入平靜的，深沉的睡眠中。他感到平靜了，因為人皆如此：倘若一個人有勇氣表達深處的情感，且還知道他不會被批判，他的內心就會隨表達重組，而正是這個隨表達重組的過程，再次給他帶來平靜。不拒絕他，不視他為可恥的怪物，正是安娜能給他帶來的最大安慰，而遠非安娜喃喃說著的各種勸慰之詞。」)

然後，被拯救的我，回頭問起雅今天的情形。

　　結論依然，接受吧，這樣的自己，再好好努力，做我們能做的。

　　雅說，她不會認輸的。並擬定起初級班期末考的練習計劃。

　　雅，很抱歉寫了這樣的日記，另外我想說，謝謝妳愛這樣的我。

【Pierre 人夫日記】2013/2/24 比午夜巴黎還要夢幻的巴黎

Pierre Hermé簽名

Christophe  Michalak簽名

　　居住在巴黎最大的好處之一：經常有機會遇見「神」。有時，是複數。

　　電影《午夜巴黎》裡，歐文威爾森飾演的中年文青在午夜遇見大批夢寐以求的大師，譬如費茲傑羅、海明威、畢卡索等，那是只有他自己能經歷的神秘時光，說出來只恐怕遭人白眼。不過在現實中，只要在巴黎待得夠久，儘管不能穿越時空，見到活生生的，在某個領域上達到頂峰的大師，神級般的人物，多少都是有機會的。我常遙想年輕且尚未出名的馬奎斯如何在聖米歇爾大道上亂晃還真的遇上他心中的大師海明威，也常不厭其煩複述著我曾在巴黎書展聽過魯西迪與保羅奧斯特的夢幻對談甚至同時拿到兩個人的簽名(而且簽在《午夜之子》與《幻影書》上)，或是曾經嗜讀女性主義理論的雅也聽過幾次Hélène Cixous的課(下課還一起排隊上廁所)。而今天，在羅浮宮外的展場有美食書展(Cookbook Fair Paris；Festival du livre culinaire)，我與雅一次接觸到兩位世界頂尖的甜點師傅：Pierre Hermé與Christophe Michalak。

　　雅一開始就知道藍帶學院的學生可以免費進入這個美食書展，網路上查到Michalak會現身，興致勃勃地想要去。我們到了會場，才知道這並不是一個類似國際書展那樣的公眾展覽會，而是偏向專業人士或相關行業，再不然就是特別有興趣的人。因為不在受邀行列的，一天門票要三十五歐，這足夠把「只是想來看看」的人群刷掉八九成。當我們詢問到了令人咋舌的價錢，於一旁猶豫時，天使般的櫃台小姐們交耳相談一陣，對雅招招手，告訴她，她們決定給我通融，免費給我一張通行證，可以陪雅進入。想想，法國人這點有時還滿可愛的，規定跟實行兩回事，有時讓人抓狂，有時令人倍感溫馨。

展場琳瑯滿目的各國各語言食譜

　　展場乾淨明亮，寬敞高挑，服務人員也一身正式，極像進入個高級會員俱樂部。才晃不到半小時，就見到一群人圍著某張桌子。一見才發現不得了，那個胖胖的身影，是如假包換的Pierre Hermé本人，沒有其他活動，只是靜靜的幫人簽名，與人合照，沒有任何宣傳自己的店或食譜的意味。他面前擺著一盒一盒隨時補充好的馬卡洪任人拿，非常慷慨。身為粉絲，我鼓催雅不管家裡已經有了一本，還是在現場買了食譜，前去找這位甜點之神簽名。Pierre Hermé與許多已經明星化的師傅不同，他本人特別靦腆，穿衣服也很休閒。雅在簽書時，跟他說一句也是我老早想說的話：「你的馬卡洪是全世界最好吃的。」害羞的Pierre Hermé小聲說：「謝謝。」合照的時候，也是不太敢看鏡頭，像個小男孩。

Claire請Pierre Hermé簽名與合照時況影片

　　總之，對我來說，他的甜點，是世上最強的甜點擺在旁邊也會相形失色的，頂多能齊頭平坐，絕不可能明顯無疑的勝過Pierre Hermé。然後，他的馬卡洪，如果哪個人沒吃過Pierre Hermé就說誰的馬卡洪是最好吃的，肯定是謊言。

　　我們逗留一陣，才心滿意足往別的地方走。

靜靜簽名的Pierre Hermé

　　快要五點時，我們到裡面的演講場地等Christophe Michalak。他是2005年的世界甜點大賽冠軍，不但在甜點界已登峰造極(他說：「達到頂峰不重要，重要的是一直在顛峰。」這句話簡直可以給每個領域想要達到神乎其技之人當作名言)，而且以長相而言，也是甜點界的頂尖了，頗像好萊烏明星Bradley Cooper 。一直說他好帥的雅，難得展現花癡粉絲樣(不過是真的帥)。我們準備事先買好的書，等演講結束後，雅拿去給他簽名。他本人很親切大方，真的很像親民的明星，之後還與他合照。附帶一提，他的記性十分驚人，在幫所有人簽完書後，雅才前去合照，這時他已記得雅的法文名字是Claire了。

　　離開會場後，甚至回到家後，我們都還是覺得不可思議，怎麼可以一次見到兩位甜點界頂峰的神級人物，簽名、說話，也合照。不必等到將來回首，當下，就如幻夢了。

Claire與Michalak合照

　　這是我們的午夜巴黎白日版本，親眼見到了甜點界的神。

【Pierre人夫日記】2013/2/22 冬雪與秋葉

2013/2/22 Claire於 Lenôtre實作 Feuilles d'automne

　　雅就著床頭燈，蹙眉讀書。二十一日沒有課，雅得一整天待在家複習筆試講義，謝絕其他邀約。這予我一種奇妙的感覺。不論是否真心要學位，或只是為了居留而註冊學校，從認識到交往進而結婚這六七年，我們兩個在職業上都是學生，奇怪的是，我倒一次都沒見過雅準備考試的樣子。想想自己也是，在國外讀研究所，操煩的大抵是研究主題、計畫與指導老師的問題，除了剛來法國需要考語言檢定，碩士期間有兩三堂課有筆試之外，「準備考試」還真的是很遙遠的心境。何況是雅這回得背誦、記名詞或數字，考題有選擇、是非與連連看這樣的傳統考試了。這樣說有點把樂趣建立在他人痛苦上，看著雅查單字、默背與猜題的模樣，還真的饒富興味。

　　比較沒那麼有趣的是，雅開口閉口都是關於講義內容，一些怎樣想都不覺得太有意義的細節，譬如一百公克的奶油需要以多少牛奶當原料之類的問題。她直到睡前都還在亢奮狀態，連哄帶騙才讓她睡著。

　　同樣，為了考試，今早六點鬧鐘就響。也只能一切提前，吃早餐、溜狗，泡茶讓雅窩在床上再讀點書。雖然考試時間是九點，不過我們還是當作八點半的課，以一般的時間出門，好早點進入狀況。早上溫度一下降到負三度，出門雪落，如絮飛揚，牆邊與車頂抹上白霜。

「想不到今年雪下的次數不少」，我說。

　　「今天這種輕柔的雪片是我最喜歡的」，雅說。

　　戴著白色針織覆耳毛帽的雅，純白兔子般可愛。

【Pierre 人夫日記】2013/2/20 實作課三溫暖

2013/2/20 Claire 藍帶實作Mogador

　　日子開始有複製感，每天都似曾相識。好的去想，這樣比較省力，一直感到漫長是很累的。

　

　　稍有些不同的是，早上起來旺的腸胃就不舒服，中午陪半雅去上課，途中拉肚子，不免時刻擔憂(雖然他表情跟沒事一樣)。今天的課很單純，中午示範課，三點半到六點半空堂，晚間實作課。

　　當然，中間的空堂，雅回家休息。是真的累了，一躺上床，沒多久就睡沉。我準備了簡單的飯菜，雅醒後合作，弄成晚餐，再送她到校。我們祈求今天是好Chef。

　　意外的是，今天是上週大發雷霆的Chef來帶，一反上回暴怒，這回心情愉快，大部份同學都拿到高分。還說，如果期末考大家表現都像這樣，絕對不會有問題了。雅說，她在幫蛋糕脫模時，Chef剛好走到旁邊，看了很開心，還跟她擊掌。打分數的時候，還在評量表上給每個同學畫了笑臉。

　　儘管旁邊的越南同學Zoe今天狀況不佳，一兩度誤把雅的材料混去用，好在都補救得宜，沒有大問題。沒意外的話，算是安然渡過。

　　雅忍不住說，真像洗三溫暖啊，Chef心情好，彷彿大家都表現好了。但這是實話，Chef有心時，同學們也會比較能發揮。

　　總之，Mogador做成功是很漂亮的，味道也好。想想，與昨天的Charlotte一起，這週甜點的食譜真的不錯，好看又好吃。

　　不多說，看照片吧，下層巧克力海棉蛋糕，上層巧克力慕思，夾層有覆盆子醬，表層又一層抹平如鏡的覆盆子醬，再用巧克力慕思擠花。雅回家後調溫了巧克力，抹平風乾後成巧克力片裝飾。

　　洗三溫暖的學徒生活，或許心臟會不自覺變強吧。

補充說明，慕思越多洞代表越清爽有空氣感，所以不要特意追求平滑的慕思喔

【Pierre人夫日記】2013/2/18-19 溫緩如光的

2013/2/19 Claire於藍帶實作Charlotte

　　接連幾日晴天，氣溫穩定，出門不必太高警覺，上午時分，家中是塞滿光線的。

　　我們的週末閒散，恰好我落入寫稿時期的疆界抹平時空裡，在水中看著岸上光影印象，如今還真想不起來我們做了什麼。只想起，週日上午，乘著日光，搭上輕軌到Vanve的跳蚤市場。想想也有大半年沒去了，雅買了幾樣瓷器，好讓平時甜點作品拍照存檔時，有多的盛裝襯托選擇。她還另外買了兩條緞帶，而我挖到兩本書。當天晚上，我們去咖啡廳，儘管服務態度不佳，但我帶著筆電寫稿還算順利，雅也在咖啡廳讀了不少書。

　　是的，讀書，像學生時代，而不是研究生時代，雅背著詞條與名詞解釋。很快，初級班就要期末考了，筆試會在這禮拜進行。看似簡單，畢竟相對而言，雅在語言上與廚藝詞彙或知識上都有一定程度，但整本講義攤開來，還是有許多需要用心去記。一個領域到了深處，確實也不是外人想像得容易。

【Pierre人夫日記】2013/2/15 不合理的....磨練？

2013/2/15 Claire藍帶實作課Bioche、可頌、巧克力麵包、葡萄乾麵包

　　我們一直陪伴，鮮少分隔。今日例外，連著兩堂實作課，註定著五六小時間見不到妳。我與終於見面的哲學家朋友K約在Convention咖啡廳(妳就在附近上課)，達與馨也來一同談天，時光壓過我的臉，在眾人散場之後，對妳還是無比思念。幼稚或依賴的，希望妳一直在身旁，空蕩蕩的家只想讓我飄泊在外。書寫的現在，二月十五日晚間八點，還有一個小時，或再久一點，才能等到妳下課。

　　這周的課安排特殊了些，為了一次學好麵包，打破一堂示範一堂實作的原則，連上兩堂示範，然後實作也兩堂連上，結果會是一次帶回來吃不完的麵包。可頌麵包、巧克力麵包、葡萄乾麵包、brioche麵包，最常見的口味將在六小時內做完。妳說：「這回非鐵手不可了。」

大幸的是，妳的示範與實作課是分兩天上，中間隔一天假日，剛好是情人節。運氣最差的，是一天從早上八點半到晚上九點半，示範課完馬上實作，馬拉松式的地獄麵包日。

　　二月十三號，鬧鐘在暗默屋內響起，妳認命地小聲哀嘆，自我配給短暫的賴床時光，便起身早餐、盥洗，喀一顆維他命B群。雖然妳說，過年，又休了四天，這樣一早起來的課真是折磨。但身體的鍛鍊還是在的，自然地活動，準備就緒都在恰好的時間。我們出門。我在咖啡廳等待一上午，待得十一點半，妳傳來簡訊。我慣例地買好微波食品給妳。我們在中庭相聚，看妳午餐，身旁都是台灣同學。妳們一臉倦意，而下午仍要繼續。我吃了妳帶出來示範課Chef的作品，老實說並不可口。自從發生那些事以後，對於初級班Chef的敬意更低了，總感覺真正有料的人，不需要形式上的權威，只要以身教與實力展現，學生就會巴不得拼命想要從你身上學習，而這種人，往往是謙遜的，如妳在Lenôtre遇到的Chef。

　　然後妳去上課，我到圖書館再借幾本書出來。午餐溜狗，乏善可陳的沒妳的光景扁平渡過。下課前我去妳學校附近的花店，想給妳隔日的驚喜，但不知怎麼就被花店店員說服了，提早一天買好了情人節禮物，不無尷尬地，在下課後交到妳手上。

妳仍是珍惜地，回家一一拆開，拍照，鏡頭裡的笑，很甜。

　　昨天則是真正的情人節，上週訂好了一間米其林一星餐廳，店名很文學：Le Baudelaire。

　　妳提醒我要盛裝，而妳穿上最適合的Tara Jarmon黃色洋裝，討論一下還是帶狗，三個一起步出家門，在雨水中前進。

　　餐廳座落在協和廣場與瑪德蓮教堂之間，一間五星級飯店裡面。服務人員非常有禮，引我們到一個角落的位置，我與妳最喜歡的地點。裝潢兼顧典雅與現代，桌椅是暗沉的黑色與深咖啡，但天花板挑高且採光好，沒有多餘或過度的裝飾。

　　坐在半隱敝的位置，從麵包與奶油開始，前菜、主菜到甜點，我們幾乎驚喜的享用每一道菜餚，沒有失誤，且分量十分飽足。甜點我們選了應景的起司蛋糕，千層餅皮上起司蛋糕作成一個個白色愛心，搭配心形白巧克力片；另一樣是Saint-Honoré與Mont Blanc的混合，內餡另加了蔓越莓醬，添增了層次。

Le Baudelaire情人節心心相印起司蛋糕

　　算一算，上一回兩人單獨去一家好的餐廳吃飯，已經是接近一年前的事了。雖然喜歡與朋友們同樂，能私密地夫妻安靜用餐，是難以取代的幸福。

　　唯一遺憾的是吃太飽，一整天不舒服。

　　回憶追上了此刻，二月十五號晚間八點五十，我中斷書寫，前去迎接妳。

　　我們帶著滿滿一袋麵包回家，還附加某位中級班同學不想帶回家的栗子蛋糕。我感覺得出來雅那班的同學們，都處在一種低迷中。

　　我問了狀況，雅說，今天的Chef就是之前心情一差就給全班衛生課打零分的那位，情緒起伏很大，這回真遇上他大發飆了──其他班則先前陸續領會過。他上課不到五分鐘就開始暴怒，叫所有學生暫停工作，臭罵他們的做事方式一團亂，Chef說到氣憤處，還在學生面前摔碗盤。聽說，上午的課，他已經在其它班面前失控過了。他似乎不適應教學，也承認「痛恨」教學，遞了辭呈卻還沒批準，心理狀況不太平衡。總之，在這種氛圍下，所有同學都做得不開心，也沒辦法專心學習。

　　肉體勞動之外，心靈的壓力承受，讓雅回到家後有種恍若隔世之感。請了馨與達來家裡分享滿溢的麵包，一邊談論藍帶學院的怪象，一間國際有名的學校竟有如此人格問題的教師，也頗匪夷所思。

　　雅說，這些麵包我在家都做過了，去了學校，這種環境下無法學到什麼，又做得沒家裡好，重點是莫名其妙承受Chef個人情緒問題(奇怪的是，他總是以"學生都是成年人"作為理由要求學生，自身的情緒管理問題卻很大)，實在有點不值得。

　　只能好好撐過這段期間，不久後初級班就結束了，希望真正的好老師在那邊，在此之前就當作磨練。

回憶模式啟動：Claire去年夏天在家中練習的麵包，當業餘者的時光真好，而且做出的成品不輸給現在在藍帶學到的↓

Kouglof

Pain aux raisins

Mini croissants，Lunettes，Croissant aux abricots，Pains au chocolat

Croissants

Brioche suisse

【Pierre人夫日記】2013/2/9-11 廚藝及其所帶來的

謎之音：戴高帽的感覺真好，已經好久沒有這樣~(要用唱的)。
基本上學糕點Lenôtre是一流的，也是Claire的夢幻學校，
無奈交通不便當初沒有選擇此校。但能上上單堂課，
還拿到了主廚帽與圍裙，過過癮也是不錯的。

二月九日

　　除夕。

　　跨海與時差，靠著智慧型手機，得以與遙遠親人通訊拜年。雅的父母與親戚們熱鬧地團圓，滿桌菜肉，一切都是滿的。手機輪流傳遞，一張張熟悉臉孔出現在方寸大的螢幕裡，相互揮手問好。

　　同樣，我與雅在法國一同渡過的，第六個農曆年。

　　雅說：「好懷念在台灣吃的那些年菜喔。」

　　多日前，網路上看到折扣，在巴黎十七區，凱旋門附近有間餐廳特價，我們一群朋友八個人約好了一同前去作為留學生的年夜飯。今晚的成員有鄰居們馨與達、宏與年，另外還有其實認識多時但前幾年一時沒住在巴黎的瑾，以及她的室有梅，她倆也是喜歡料理的可愛女孩，近期內也將開張一個關於美食與生活的部落格。瑾與梅住巴黎近郊，由於下午另有約，中間有空檔，就先來我們家裡坐，還帶了一盒Patrick Roger巧克力給我們。雅與兩位女孩相見歡，大抵上喜歡美食與料理的，只要個性上沒有相差太多，多半是話題滿滿。待得出發時間到，我們在樓下與鄰居們集合，一伙人浩浩蕩蕩前去坐地鐵。

　　與行的還有今日才加入的鈞。他是雅這次在台灣辦簽證認識的男孩，已經有六年的廚房工作經驗，為了夢想，與證明自己能到怎樣的程度，很勇敢的放下一切，一次報名藍帶的廚藝、甜點與品酒課程，並先學一陣子的法文，好進入狀況。附帶一提，在台灣時，他除了是廚師之外，也是樂團主唱，我們一群人對於他的廚房經歷與音樂都很感興趣。

　　九個台灣人像圍爐般坐在一塊，儘管餐點吃下來只有主菜好吃，讓我們不太明白生意為什麼好，不過氣氛溫馨，寒冷的異國，無論熟識與否，憑藉善意與祝福，我們溫暖彼此。

一伙吃到十點離開，我們一路寒風中瑟縮，走到凱旋門合照。

　　回家路上，夜晚的寧靜街頭，竟讓我想起台灣，除夕夜時家戶相聚而使得街頭相對靜寂的那種清涼。

【Pierre日記】2013/2/7-8 舊曆年末的平安兩日

2013/2/8 Claire學校實作Tarte meringuée aux poires caramélisées，photo by Hsin-i

二月七日

　　天空特別蒼白，看不出厚度的雲，早餐後沒多久，便準備出門。雅說很久沒好好妝扮自己了，在廚房裡總是一身整齊的制服與盤起的髮，素顏與眼鏡。今天藍帶學院要帶學生去塞納河上的遊船餐廳午餐，正式場合理所當然地好好打扮。我依然矛盾，一方面喜歡妳攬鏡自照的專注模樣，另一方面又得拿捏，小心地催促又不使她反感(不過通常是失敗的，真是很難的角色)。在段時間，我煮了泡麵先裹腹。我聽到雅說：

　　「我去吃大餐，而你吃泡麵，感覺真過意不去。」

　　時間抓得緊，出門走了五分鐘，雅發現自己還是穿太薄了，我們兵分兩路，雅先進地鐵站躲風，我折返拿外套、喉片與手套。一趟來回後，在地鐵月台上找到著一身Tara Jarmon白大衣的美麗的雅。列車恰好進站，估算時間，或許離集合時間晚到十分鐘，心想等到人齊與出船，應該還要半小時，就儘量趕去就是。

　　雅低聲說：「看你這樣，好感動喔。」

　　下車後我們一路快走，船在鐵塔附近的塞納河畔碼頭，正對著布朗利博物館。今日的水位較高，一兩個碼頭已遭河水滅頂。走過便橋，看見平底三面透明的遊船餐廳，遠遠地看到許多亞洲面孔在裡面，心想八成就是了。我看著妳上船，在裡面找到朋友，妳不必再吹風了，我感到安心。揮揮手，走上岸，直驅博物館。

　　我在布朗利博物館的五樓資訊圖書館辦了閱覽證，來了這麼久，才知道上頭的設備如此雅致，彷彿可以坐上一整天。座椅的數量是讀者的數十倍，一個人幾乎可佔領一排桌椅。註冊的時候，眼前的活動訊息，是「從Mauss到Lévi-Strauss」。人類學博物館啊，我心想。我最初的學門，出國繞了一圈，因研究方向而冠的學系分類，換到社會學又換到歷史，迷了幾年的路，回頭一想，不是學系問題，不是方法問題，我提問的出發點，我所占的研究主體狀態，其實不折不扣是人類學式的。或可說，畢業與離開之後，以為轉換了跑道之後，我才真正地進入這學科的內裡。只是一直誤會自己的配備罷了。在一間人類學博物館工作，感到非常安心，高挑出去的窗景，恰好看得到妳的船。

　　我本質上，也是屬於妳的。或許遠在我們的認識之前，遠在我們成為今天的樣子之前。

【Pierre 人夫日記】2013/02/05-06 重新出發繼續走

2013/2/5 Claire實作課橘子塔。Hsin-i攝影

　　我們頹喪了一夜，與整個上午。難眠一晚，白天的負面情緒侵入了夢裡，醒來後，眠夢的昏睡感揮之不去。換言之，秩序崩解。具象地說，跌了一跤。

　　二月五日，原來我以為，今天該是一如往常，平靜渡過。

　　妳早上的課，兼值日生，要先到學校準備實作課材料。我們比平常早二十分鐘起床，然後一樣的過程，出門，到校。我回家等待，抓準時間，在學校附近超市買微波食品，等到妳電話一來，微波兩分鐘，趁熱拿去給妳。我們中午與妳幾個台灣同學圍坐，吃飯聊天，直到妳準備進教室。我拿著妳早上做的橘子塔與巧克力塔回家，妳說今天做得還不差，而且遇到最喜歡的老師。

　　不料下午，例行性的，在期中校方與每個學生面談，並告知目前為止的學習狀況時，雅看到的成績卻比預期低很多。基本上，每次的成品都有成功做出來，評語也都不錯的狀況下，結果不該是這樣。才發現很多的分數，在不明所以的情形下，不透明的被評斷，且沒有明確理由，亦無法追溯。好像做出來的東西有沒有成功，好不好吃都不重要一樣。

　　不管是誰，聽到雅述說她遭受的待遇，都感到難以相信，也無法解釋，並難以挽回。或許真如我說過的，這環境，其實很「人生」。努力與成績不是成正比，實力與成績更不是。決定的，往往是握有權力的人的主觀，他不經反思的價值系統，他的刻板印象，甚至他一時的心情，與你的能力與表現無關，或說，成反比。更無力的情況是，Chef明顯對雅這組印象特別差，尤其是這一組裡面過半數的亞洲人。只因為如此，每一次實作投入的心力，關乎作品的靈魂的，在他們眼中毫不重要。這實在是讓人沮喪的事。

　　我不知道怎樣安慰雅。甚至不知道，該不該寫下來。要一起難過、沮喪，還是要陽光一點。我總想，如果沒有真正理解，越真誠的安慰，反倒是更傷人的。

　　我想起去年參加的幾次競賽全都慘敗。倒不是不接受失敗，或是非贏不可的菁英心態。只是，在這些被打分數被評判的過程中，感覺到一種明顯粗魯的對待，一種輕易把你的努力，用一些習以為常的標準打上標籤。你的作品被用一整套不公開的規則給予價值，而不是被當作一個有靈魂的，注入某些心思的產物。確實啊，作品被這樣對待，有時並不比輕賤你的人還來得無關痛癢。我記得去年L就說了，其實一整套制度，最後走到羞辱你這樣努力的人，真的該要檢討。

　　但這也不是檢討的問題了。是如何面對。如何保護自己靈魂，不因此動搖，不因此磨損，除了繼續走下去之外，也不要讓自己妥協、卑微與世故。進步是自己的事，自我的要求也是，永遠都是。既然這裡很「人生」，那麼同樣，人生始終是自己的。

　　二月六號，經過一天一夜的放空，我們與雅的同學J約在歌劇院區。J是非常樂觀勇敢的女孩，什麼時候看她都是精神飽滿的笑臉。在巴黎街頭晃了兩三個小時，與J告別，回家途中，我對雅說，妳看起來好多了。

　　我們正常晚餐，飯後收到鄰居馨傳來的照片，前一天帶回來的橘子塔與巧克力塔，在她的鏡頭中十分美麗。無論如何，我們這群人都知道雅的手藝與用心，這是不用懷疑的。

　　我跟雅分析，這一整個評分方式，客觀來說，建立的就是師傅的權威。重視師徒與輩份倫理的地方，多是這樣的規則，與更多的潛規則。面對權威，先存活下來，再尋找一條自己的出路。這就只是一個階段。

　　雖然還有點剛跌摔過的疼痛與恍惚，雅的鬥志還是看得出來已漸漸回來。

　　長遠來看，這一切終會雲淡風輕。經歷過的痕跡是自己的。

　　讓我們繼續走下去。

2013/2/5 Claire實作課巧克力塔與橘子塔。攝於藍帶學院。

【Pierre人夫日記】2013/2/1-3 差異與重複

2013/2/3 橘子塔(Tarte à l'orange)，Claire於自家練習

　　「今天要做哪個？」

　　「昨天的？」

　　「一模一樣的？」

　　「對，再一次。」

　　「好，那就再一次。」

　　二月一號，新的一個月，三天假期的第一天，前一晚與友人歡聚後的隔天，妳已經準備好再進廚房。練習的，是前一天實作課完，大家才一起品嚐的甜點，Moka蛋糕。學校實習課的Moka蛋糕，味道大家都喜歡，不過關於裝飾，頂上奶油的平滑度，妳還想更好，於是我支持，趁熱，再一次，用完全一樣的食譜。

　　我陪著妳在廚房，看著妳，或聽妳命令行動。秤重、攪拌、過篩、煮糖漿、預熱烤箱、入模出模、擠花。我忍不住想，這些小動作，基本功，至今已經做過多少次了呢？我們慶幸，在家裡，118度的糖漿可以用溫度計量，不必用手。我承認滾起的糖漿的確挺嚇人的。煮到了溫度，我幫妳倒入缽，好讓妳穩速攪拌。然後我暫別，去看牙醫。

　　在診所的座椅上，光直照眼，我張著嘴，一大片的麻醉鈍感，聽著看著牙醫用各種器具往嘴裡鑽，發出各種奇異聲響。她一面解釋，但許多專業的術語我很難聽懂，只能佯裝明白，以自身被治療的豐富經驗猜測。我想起了Ben，妻的三哥，是個技術高明的牙醫，在台灣給他看牙時，總是很放心。我心中也想，擁有個專業的技術真的是很棒的事。天份與訓練，最後在某個領域達到了卓越，成了達人。一種不證自明的不可取代性。哲學家朋友K非常迷戀達人這樣的概念，他引用過一位日本廚師的話：「所謂達人，就是專心做好一件事的人。」相對於台灣社會常喜歡可以或雜或廣跨足各領域範圍的人材，我那位朋友更喜歡純粹的，在一門特殊技藝上臻至頂峰的「材」。或，像是日本漫畫《棋魂》所說的「神乎奇技」境界。當然我必定想起家裡正在廚房忙碌的妻子。現在，做出來、做得好看、好吃，甚至都只是過程了，不管她願不願意承認，在她的自我要求中，其實已經有前往達人之境的期許。應該說，如果不是，她或許今天都還是在家自己做好玩的業餘者，而不是辛苦時而危險的學徒。這是無論天份或努力多高，都仍是漫長的路途。我希望自己能一直陪伴，除此之外，也好好在自己的領域裡，專心鍛練自身的技。

　　回到家後，雅已經到了最後階段。蛋糕體完成，正在抹平上頭的奶油。沒有意外，再一次的練習已經比前一次好了，奶油的色澤也更有摩卡的感覺。我幫忙擠花裝袋，她選好了嘴，細心擠花裝飾、簽字。完成。趁著白日之末的餘光，暗藍天色中，打起橙黃光線拍照。

　　這次的Moka蛋糕總算滿意了。只可惜下層的海棉蛋糕沒烤好，若要分送，得把下層切去才好。想來想去覺得分送麻煩，畢竟一模一樣的東西大家前一天才吃了，狠心丟棄。不料此舉在臉書上不經意說出後，友人屏悲憤莫名。總之，往後我們會更珍惜食物，還能吃的狀態，就努力分送出去。

【Pierre人夫日記】2013/1/31 熱鬧的夜

2013/1/31 Claire 實作課Moka蛋糕

　　上完一堂中午的實作課，這週就結束了，又，這個月結束了。初級班過了一半，所謂的最初階段。

　　我們幾乎複製著生活，不經思考的吃乾麵解決中餐，帶上愛犬旺準時出門，隨行到學校後，我與狗二者再沿路返回。

　　雅在學校的時間，我整理家中環境。晚上有客人來，要一同品嘗這兩日的蛋糕，大家也許久沒聚在一起。

　　去接雅的時候外頭下雨，回頭帶傘再出門一次。雅說今晚她的越南同學生日宴會，因不克出席，所以路途上買了瓶玫瑰蜂蜜作為禮物。雅的禮物讓越南小女生非常開心。

　　雅拿了實作課的蛋糕出來，裝在保鮮盒裡。她說，今天做的不滿意。一是蛋糕的表面無法抹平，主要是奶油的質地偏硬，不容易抹平。雅班上有同學在這點上做得很好，她打算接下來在家裡要自行練習；第二點是上頭奶油擠花時選錯了嘴，使得裝飾上不理想。Chef的評語也是覺得上頭奶油裝飾選的嘴比較粗，不過Chef也說，這是他個人意見。

　　聽說這是初級班比較難一點的甜點，而雅頭一回做，她覺得雖然不滿意，不過可以了。接下來就是自己在家練習加強。回程途中，因為下雨撐傘，手上東西又多，一個閃神，我又不小心把蛋糕的邊緣撞壞，被雅唸了一陣。回家拍照時，只能試著避免掉，找完整一點的角度去拍。